吃了饭,原来计划奔桃花潭去,一个多小时,太赶,决定还是去爬敬亭山。
一路攀登,山不在高,有座太白独坐楼,后人修的。诗仙七次登临敬亭山,都是到顶的吗?现在沿途只有一段至最高处,较陡,上来费力一点,余及不论。楼前有一宽阔的平台,举目张望,苍翠覆压尽是树木葱茏,远山脚下楼宇蜂拥连绵,那是宣州区的城市风貌,右侧是山的低首垂落处,留下一坡蓊蓊郁郁的植被和大树。想李白当年莅临此地,四野开阔,了无建筑,有也只是农舍瓦屋不碍观瞻,端的是拥翠天下了。有人建拥翠亭,到清代又建改为太白独坐楼。凡此,再高,我也要登斯楼也,一览天下其实就是宣城,无论全貌或一隅,皆无妨,这是一个仰慕者在追寻已逝的诗人心迹,作某种量子纠缠的念想而已,虽然所见皆已不同,哪怕单向的,我也依旧萦怀他。
诚然,“白也诗无敌”,用当今的话说,做个粉丝总可以吧。再说,唐朝同时的汪伦不就是一个例证吗?
第二天到桃花潭,其实被导航设置绕了远路,车子可以直达南阳古镇,进去便是。太阳下山之前,我们穿过老街还是走到了东园古渡口,面对青弋江明镜似的桃花潭水,我在岸边来回逡巡。有雕像在,驻足观瞻,但哪是李白哪是汪伦都含糊,当然坐船舱者是大诗人也,高擎酒杯放歌状为送客者,流传千古的绝唱,可供意会,然依依惜别之情不是石头的纹路所能细腻刻画出来的。看个大概吧!有一首《赠汪伦》足够,其余都是狗尾续貂。
天色晚了,身后的清代所建的踏歌岸阁随着暗淡下来,既渺茫又迷离,踏歌是古调,今人不可闻。
下榻东岸一家民宿。桃花潭西岸才是风景最佳地。民宿的小方早上开车送我们过桥,这样就从东岸来到西岸了。去桃花潭的路上,我们经过了唐贞观时代遗址又经后代重建的义门。
昨天眺望对面山坡上绿树丛中展露出的亭阁,乃今人所建的怀仙阁也,此刻登临俯瞰,但见青弋江上,碧波荡漾,此刻心潮起伏有微澜。怀仙阁是新建物,下面还有汪伦墓,也是旧址被毁历经迁移重修,原件仅有一块墓碑幸存。
汪伦会作诗,并非只是一味追星。“惟其有之,是以似之”,汪伦有焉。他的慷慨大方,真诚待人,更是感动了李白,因而留下千古美名。两位朋友坐下喝茶之时,我从边门上坡,不虞邂逅“万家老酒坊”,我进门,一位五十多岁的农妇自我介绍说,她姓万,是万家酒店的后人,至今已传到50多代了。原来她想申请“万家酒店”商标的,因为隔壁人家已经注册了,所以只能改名。她是万村的原住民,房子很大,有一个露天的院落。柜台上,排列着各种老酒,也有53度的白酒,我一问,她回答,这不是,李白喝的是这一款,她指着玫瑰红的糯米酒,我拿起一看,标注着“桃花酿,纯手工制造/无添加”。我不确定自己会喝这个酒,买了一瓶。我觉得,她是实诚的,再说,我用了她家的卫生间。
出来,看见隔壁一排老房子前飘扬着一面“十里桃花”杏黄旗,抵近发现墙上书写着“万家酒店遗址民俗馆”,抬脚进去,一眼瞥见掌柜模样的老者,瘦高个,长相清秀,便有好感与之攀谈。他姓沈,自称是南通的,再问,南通管辖的启东市人,更近了。他因为旅游到此喜欢上这里了,买下了遗址修复并建立民俗馆。
万家老酒坊和万家酒店遗址,都和李白有关,这是无疑的。当年万家酒店的主人姓万,现在这里仍叫万村。我在敬亭山上还知道了李白为一位酿酒的纪叟也写过诗,《哭宣城善酿纪叟》:纪叟黄泉里,还应酿老春。夜台无晓日,沽酒与何人?
这首诗也感人,只是传颂远不如汪伦那样有名。《宁国府志》也载纪叟其人其事:“善酿酒,名老春。能礼贤士,常饮李白以酒,了无吝色。”
“常饮李白以酒”句的“饮”字,是古汉语中的谓语前置,意思是经常给李白喝酒。李白念他的好,也想着他的酒,后来李白再度前来宣城,准备寻找他重叙旧谊,不料纪叟于公元761年(上元二年)已不在了。李白用一个“哭”字表达自己的哀思,不因为对方是无名小卒而不以为意,同样有情有义。这是李白汪伦之外的又一则佳话。再一年,李白也跟着去世了,泉下若有知,再相逢,他和纪叟还要把盏言欢的。
汪伦为中国诗坛留下一段佳话,被后人善待,其墓被毁又迁移,得善终。酿村醪的纪叟,亦以慷慨被李白怀念,在史上留下了一笔。
走在万村老街,摆渡从西岸回到东岸翟村老街,我遥想着唐时的民风淳厚,满是感动,更为酒仙豪饮之后的些微细节而赞叹,即使醉,仍清醒,人间美德是情义。
穿越时空,勾连古今,我以盛世繁华告李白:酒管够!茅台五粮液,可供天天醉。但要你写广告诗代言,干不干?无关摧眉折腰事权贵,仅为生存计。再者,酒香扑鼻,味蕾大开,诗人能抵挡得住吗?难!没有酒,如同车无轱辘马无鞍。
胡思乱想了。敬亭山和桃花潭,我很早就惦记着了。山不转水转,水不转山在,还有保存完好的老街在,倘若李白穿越时空回来,我想他不会迷路的。倒是今人,初来乍到,穿行其间,难免不记路而找不到回去的地方了。
敬亭山和桃花潭,那山那水都看了,我还想去,就像李白喝了纪叟酿的酒,后劲十足,欲罢不能。